殷郊的目光,象是在看一场拙劣的闹剧。
黄氏父子的一唱一和,配合的恰到好处。
一个用身份气度压人,一个用流程法度堵嘴。
好手段。
不愧是能坐稳五岳大帝之位的枭雄。
“呵呵。”
殷郊笑了。
笑声不大,却透着一股冰冷的质感。
他松开手中的方天画戟,任其化作一道流光,隐入体内。
随即,对着高座之上那道模糊的身影,微微躬身。
“启禀陛下,臣来迟,并非有意抗旨,实乃半路遇袭,为斩杀妖邪,故而耽搁了时辰。”
“不过……”
殷郊话锋一转,目光再次落回黄天化身上,淡然一笑。
“伏杀一事,是本君的私事。”
“今日朝会,是天庭的公事。”
“公私,自然要分明。”
此言一出,殿中那紧绷的气氛,似乎为之一松。
黄天化眼底的讥诮更浓了。
终究是服软了。
也是,面对自己的父亲,这位执掌幽冥的东岳大帝,他拿什么来硬抗?
托塔天王李靖抚着掌中宝塔,冷哼一声,只觉得这殷郊不过是外强中干,虚张声势。
太白金星捋着胡须,脸上露出孺子可教的欣慰笑容,正要上前打个圆场,将此事彻底揭过。
然而,殷郊的下一句话,却让所有人的表情,再次凝固。
“既然要谈公事。”
殷郊的目光,越过所有人,落在了那两名抖如筛糠的天神身上。
“那本君今日,便要问问这冀州一案。”
殿中,阐教一方的仙神,心中都是一松。
还以为这殷郊有什么后手,原来还是个愣头青。
伏杀天庭正神,这等可以搅动三界的大事,他竟然轻轻放过,反而去纠缠一件即将定案的小事。
愚蠢!
黄天化心中冷笑连连,脸上却露出一丝惋惜的表情,摊了摊手,姿态傲慢。
“怕是要让岁君失望了。”
“就在刚才,罪神风伯、雨师,已经当着陛下的面,承认了自己玩忽职守,伪造文书的罪行。”
“此案,已然铁证如山。”
“是吗?”
殷郊的语气,象是带着一丝纯粹的探究。
他缓步走到风伯雨师面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。
那目光,淡漠中隐含着一抹令人心悸的威势。
“本君且问你们。”
“炳灵公所言,你们可认?”
雨师的神魂,在这道目光的注视下,几乎要当场溃散。
他张着嘴,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,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
认,是死。
不认,也是死。
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瞟向黄天化,却只看到一张冰冷无情,写满警告的脸。
雨师的心,彻底沉入了无底深渊。
然而,他身旁的风伯,那具一直在剧烈颤斗的神躯,却在这一刻,诡异地平静了下来。
风伯,或者说,函芝仙。
她缓缓地抬起头来。
那张原本苍白无助的脸上,此刻竟是出奇的平静。
她看到了黄天化眼中的杀意。
看到了李靖脸上的轻篾。
不由的想起了封神之战,想起了金鳌岛上万仙来朝的盛景。
想起了那些意气风发的同门,一个个在阐教的屠刀下,或身死道消,或榜上为囚。
她想起了高坐雷部神殿,却早已心灰意冷的闻仲太师。
更是想起了眼前这些阐教门人,高高在上,执掌天规,却将她们这些截教馀孽,视为猪狗,随意欺压。
数百年了。
她忍了数百年。
今日,他们都想让她死。
让她和雨师,当这个替罪羔羊,去平息这场风波,去维护炳灵公的体面,去成全阐教的威严。
凭什么?
凭什么!
封神量劫,让她函芝仙不明不白地上了榜,一身道行化为乌有,沦为天庭一小神,听人号令。
数百年来,她恪尽职守,不敢有丝毫逾越,却因阐教势大,处处受到打压排挤。
如今,不过是执行了一道密令,就要落得个剜目雷洗,魂飞魄散的下场?
她不甘心!
一丝源自截教仙骨子里的悍勇与不屈,开始疯狂的滋生。
她的目光,最终落在了眼前那道黑色的身影上。
执年岁君,殷郊。
昔日大商的太子。
当年,她截教万仙,有多少同门,是为了助商伐周这四个字,才卷入了那场万劫不复的杀劫。
这份香火情,或许早已被岁月磨灭。
但今日,在这冰冷的凌霄宝殿上,这位昔日的太子,是她唯一能抓住的,最后一根救命稻草!
赌了!
风伯深吸一口气,用尽了神魂中最后一丝力气,对着殷郊,重重叩首。
“启禀岁君!”
她的声音,不再颤斗,反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清淅与冷厉。
“炳灵公所言……”
“……一派胡言!”
轰!
一言出,满殿惊!
所有仙神,都用一种看疯子般的眼神看着风伯。
她疯了!
黄天化的脸色,在瞬间变得铁青,眼中杀机爆射,几乎要化为实质。
“大胆罪神!死到临头,还敢胡言乱语,污蔑上神!”李靖更是怒喝出声。
黄天化更是一步踏出,神威迸发,便要当场出手,将这不知死活的小神彻底抹杀。
“炳灵公,稍安勿躁。”
殷郊的身影,却如同鬼魅般,横移一步,恰好挡在了风伯身前。
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,便将黄天化那恐怖的神威,尽数挡下。
“让她说。”
殷郊的声音,依旧平淡。
“本君倒想听听,她还能说出什么花样来。”
“天庭,总该给一个将死之人,一个开口辩解的机会,不是吗?”
他转过头,看向天帝宝座之上,那道模糊而威严的身影。
“陛下,您说呢?”
天帝宝座之上,那道俯瞰万古的身影,毫无波澜。
但那沉默,本身就是一种默许。
黄天化伸出的手,僵在了半空,脸色难看到了极点。
他死死地盯着殷郊的背影,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。
“说。”
殷郊的声音,再次在风伯耳边响起。
风伯神魂一震,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。
她不再有任何尤豫,抬起头,目光扫过黄天化,扫过清虚道德真君,扫过殿中所有阐教仙神。
“我与雨师二人,从未伪造过文书!”
“冀州大旱三年,非我二人失职,而是……而是我二人接到的行文批复,根本就不是呈给陛下的那一份!”
“那份批复上,清清楚楚的就是那八个字!”
风伯一字一顿,用尽全身力气,嘶吼出声。
“静观其变,不得擅动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