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易坐在办公桌前,台灯的光晕将桌上那几张刚刚冲洗出来的照片照得格外清晰。
证据确凿,“夜枭”确实潜入过档案室,翻阅并拍摄了他的档案。
冰冷的怒意和一种被毒蛇窥视的悚然感在林易心底蔓延,但很快,这股情绪被更强大的理性压了下去。
现在还不是愤怒的时候,他该思考的是如何抓住这条毒蛇。
他的目光再次扫过照片,大脑飞速运转,立刻意识到了三个几乎无法逾越的现实难题,如同三座大山,死死堵住了直接通过痕迹比对揪出“夜枭”的道路:
第一,如何说服处内高层进行比对核查?
他拿着这些照片去找戴雨农或者徐世铮说什么呢?
说怀疑有内鬼,代号“夜枭”,十日前潜入档案室窃取了我的档案,请处座或者徐公下令,全员采集指纹脚印进行比对?
理由呢?
情报来源呢?
难道说系统告诉我的?
且不说高层是否会相信他这“凭空而来”的惊人推断,就算信了,如此兴师动众,无疑于承认军情处内部被渗透成筛子的行为,必然引发难以想象的恐慌和动荡!
戴、徐二位大佬首先要考虑的是稳定和体面,而不是他一个上尉的“直觉”。
更大的可能是,命令不会下,反而会让他因“危言耸听”或“来源可疑”而惹上麻烦。
第二,如何在不惊动“夜枭”的情况下进行大规模的采集?
就算两位大佬魄力惊人,同意了他的请求,接下来呢?
以什么名义对全处几百号人进行指纹和脚印采集?
体检?
换装?
新型登记制度?
无论用什么借口,都必然惊动“夜枭”!
一个能潜伏在军情处内部的老牌间谍,其警觉性和反侦察能力绝对是顶尖的。
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瞬间蛰伏,甚至可能趁机销毁证据,或者在采集过程中刻意造假、留下他人的痕迹,将调查引入歧途。
一旦在采集过程打草惊蛇,后果将不堪设想。
第三,如何从样本数如此多的材料库中进行比对?
即便前两步都奇迹般地完成了,他成功拿到了全处人员的指纹和脚印样本,然后呢?
军情处上下几百号人,从军官、士兵到伙夫,每个人的十指指纹、左右脚足迹,那将是数千份样本!
在这个没有计算机、没有自动识别系统的年代,全靠肉眼和放大镜,逐一比对特征点:纹线流向、起点终点、分歧结合、小勾小眼小桥小棒这需要何等庞大的工作量?
他林易就算不吃不喝不睡,一个人比对到猴年马月?
“夜枭”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!
而这件事,他能找帮手吗?敢找帮手吗?谁知道帮手里有没有“夜枭”的同伙?
一旦消息泄露,满盘皆输!
“呼”林易长长吐出一口浊气,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,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。
灯光下,他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,最终还是摇了摇头,否定了自己的想法——直接全面排查,此路不通!
硬要走,不仅徒劳无功,反而会把自己和刚刚得到的宝贵线索彻底暴露,陷入极度被动的境地。
他需要一个更隐蔽的办法!
林易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几张照片上,眼神锐利如刀,仿佛要将那无形的“夜枭”从黑暗中剜出来。
“不能撒大网,就只能精准垂钓了。”
林易喃喃自语,脑海中开始飞速重构“夜枭”的行为模式和心理侧写:
熟悉内部巡逻规律、有能力且有意愿窃取他林易档案、并可以将情报精准送达上海特高课
满足这些条件的人,范围其实已经大大缩小了。
首先,级别不能太低,普通队员、文职人员很难有动机和机会如此精准地针对他,并能顺利将情报送出。
“夜枭”必然在军情处内有一定的地位和权限。
其次,从时间点来看,这个行动发生在十日前,正是他破获“摘星小组”、荣获云麾勋章、风头最盛之时。
这更像是一次针对性的情报收集与风险评估,为后续“樱花小组”的行动提供支持。
也就是说,“夜枭”必然密切关注着他的动向和处内对他的评价。
而且,“夜枭”还具备相关技能,因为成功的潜入、拍摄、撤离,需要一定的特工技能和心理素质,非一般人所能为。
林易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,发出规律的笃笃声,一个清晰的计划在他脑中逐渐成形:
首先要划定重点嫌疑范围,将调查重心暂时集中在有权限、有能力、有动机接触档案并对他林易抱有高度关注的中高层军官身上。
翟刚、周立群、赵世荣、甚至其他科室的负责人都将被纳入初步的秘密观察名单。
当然,这份名单必须绝对保密,仅存在于他一人脑中。
借着就是寻找间接证据和异常,他暂时按兵不动,不再直接触碰指纹和脚印这条线,而是利用日常工作和接触,仔细观察名单上这些人的行为举止、人际关系、近期活动是否有异常之处。
例如,十日前那个夜晚,谁的行踪有疑点?谁近期与外界有非常规接触?谁对他的态度有微妙变化?
再有,就是利用“饵料”,或许可以故意释放一些经过精心设计的“信息”,观察名单上人员的反应,看谁会对此表现出异常的关注,或者试图将情报传递出去。
而目前来看,利用“饵料”是最可行的,他最近正在追查“樱花小组”的下落,多的是可以做文章的地方!
“夜枭”绝不会只行动一次,只要他还在军情处,只要林易还在持续对日谍构成威胁,“夜枭”很可能再次行动。
随着思路逐渐清晰,林易眼中的迷茫和凝重散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手般的耐心和冷冽。
他小心翼翼地将照片和底片收进一个不起眼的铁盒里,锁进办公桌最底层的暗格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