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戴老板，周立群当然是会毫不隐瞒地都说清楚，但对赵世荣嘛，就不用说太明白了。
“看来赵副科长消息很灵通啊。”
周立群呷了口茶，慢悠悠地说：“是有个藏得挺深的日谍小组，危害不小。翟副科长和林易上尉那边进展顺利，抓了几个关键人物，至于小熊嘛唉，年轻人立功心切，一个不留神着了道。具体案情嘛，我们还在梳理中，涉及一些敏感信息，没有最终定论前，我也不好多说什么，老赵你肯定能理解！”
他这一番话滴水不漏，既承认有重大行动，点明了翟刚和林易是主力，表示了熊子炎受伤只是意外，还强调了案件敏感，堵住了赵世荣继续追问的可能。
赵世荣碰了个软钉子，心里暗骂不愧是活成精的老狐狸，但也不好再逼问。
两人又闲扯了几句，赵世荣桌上的专线电话就响了——是戴雨农办公室打来的。
“世荣吗？叫上立群，到我办公室来一趟。”戴雨农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，听不出喜怒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。
赵世荣心中一凛，立刻起身应道：“是，处座！我们马上到！”
挂断电话，赵世荣还没开口，周立群便好整以暇地道：“走吧。
他在听到“我们”的时候，便明白神通广大的戴老板知道他们待在一起了。
尽管已经跟了戴老板不少日子，但想起这个神鬼莫测的存在，周立群还是发自内心地感到恐惧和敬畏。
戴雨农的办公室比徐世铮的更为简朴，甚至有些阴森。
哪怕是夜晚，厚重的窗帘也有一半是拉上的，显得异常昏暗。
戴雨农本人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，面容隐在阴影中。
“坐。”戴雨农指了指对面宽大的沙发。
赵世荣和周立群依言坐下，腰杆都挺得笔直。
“领袖震怒，已批准对名单上所有涉案官员实施秘密逮捕。一场大清洗，在所难免。”
戴雨农缓缓开口，声音平淡，却暗藏着一丝恼火：“徐顾问也因此得到了领袖的大力褒扬。立群啊，我想知道，为什么不是我们的人先查出这样的大案？”
周立群顿时如坐针毡，心中念头飞转。
军情处的人都知道，两大巨头——徐世铮和戴雨农明争暗斗已久。
徐世铮虽凭借早年跟随领袖的“扶龙之功”深得信任，又因多年的经营在国民政府树大根深，交友广泛。
但戴雨农善于揣摩上意，屡屡指挥手下搞来关键情报，逐渐讨得领袖欢心，已逐渐取代徐世铮在领袖心中的地位，实现了“后来居上”。
两人虽未公开对抗，表面还是一团和气，但实则扶持各自手下占据处内各部门要职，暗地里在搞“情报竞赛”，争相在领袖面前露脸邀功。
可要论搞情报，这一向是戴系的拿手本领，就连徐世铮也要逊色几分，所以戴雨农本来显得格外的云淡风轻。
不料眼下徐世铮竟是不声不响地搞出了这样一个大案子，不但挖出了一个毒害甚大的“摘星小组”，还顺带拔起一批被日谍腐蚀收买的关键位置官员，得到了领袖的高度肯定和褒扬。
这又如何能让戴雨农坐得住呢？
所以，才有了他对周立群的这一次灵魂拷问——
立功的为什么不是我们？
周立群很快就断了内心的其他想法，决定对戴老板如实相告：“报告处座，此次行动由徐公亲自督导，翟刚副科长具体指挥。但情报线索的突破，主要归功于国际情报组副组长——林易上尉。从锁定‘黑鸦’王怀安，到顺藤摸瓜揪出‘文鸟’周文彬及其整个‘摘星小组’，获取关键口供和名单，林易全程主导，居功至伟。”
他说完后，办公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。
“林易？”赵世荣眼珠一转：“这个名字有些耳熟，是不是今天才刚升上尉的毛头小子，据说入行不过数月？”
周立群淡淡地点了点头：“正是此人！确切地说，他入行才三个月。”
“三个月？！”赵世荣音调有了变化，激动地道：“这怎么可能？老周，你我入行三个月的时候恐怕才刚学会反跟踪吧，林易居然能一手主导这样的大行动了？”
周立群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才好，只得苦笑，他其实也对林易的妖孽表现感到十分不可思议，但这年轻人却真真实实地当着徐世铮的面，在行动中证明了自己。
他回忆起林易破译报纸密码、锁定周文彬、从书桌油渍找到密码本的种种不可思议，语气中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复杂情绪。
赵世荣见周立群表情复杂，还以为是另有隐情，于是一拍大腿道：“我知道了！老周，你不方便说我来替你说！其实这次行动是徐顾问在后面运筹帷幄，硬推林易出来‘造神’，对不对？”
周立群放下茶杯，脸上的笑容淡了些，眼神却异常认真：“老赵，这你还真想错了，从头到尾，锁定目标、抽丝剥茧、设计抓捕、缴获密码本，都是林易一手主导。翟副科长是协调支持，徐公是坐镇掌舵，但冲锋陷阵、破解迷局的急先锋，确实是这个林易。此子洞察力惊人，手段老辣，胆大心细，绝非池中之物啊！”
赵世荣愣住了，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，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难以置信。
他死死盯着周立群的眼睛，想从中找出一丝作伪的痕迹，但周立群的目光坦然而笃定，还带着丝丝无奈，仿佛在说——我也不懂为什么，可那小子就是这么强。
“当当真？”赵世荣感到嘴里一阵苦涩，实在是难以接受这个与自己认知极度不符的事实。
“千真万确。”周立群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赵世荣倒吸一口凉气，猛地站起身，满脸欲言又止地望向戴老板。
“坐下。”戴雨农倒是表现得十分淡定，但却对周立群有关林易的介绍听得格外仔细，显然他的内心并不是如面上这般平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