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默听见声音抬起头。
他的目光穿过icu门口冰冷的空气淡淡地扫了过来,最终落在秦野那张写满震惊的脸上。
那双熬了整夜、布满血丝的眼眸深不见底。
他只是对着面前这几个风尘仆仆的军人,几不可察地颔首示意了一下,算是打过招呼。
他身上那件白大褂有些宽大,衬得他本就高大的身形愈发挺拔清瘦。一夜未眠的疲惫在他眉宇间投下淡淡的青影,却丝毫未损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硬。
周振雄见状愣了一下,他看看面色古怪的双胞胎兄弟又看看神情淡漠的许默,脸上浮现出好奇的笑意:“怎么,你们认识?”
“不熟。”许默垂下眼帘,视线重新落回手中的病历夹上,语气平淡得仿佛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事实,“有过一面之缘。”
一面之缘?
秦峰和秦野的表情却瞬间变得极其古怪。
兄弟二人无声地对视了一眼,眼神里是同样的复杂难言。
最终还是更稳重的秦峰上前一步,他克制住内心翻涌的情绪,目光直视着许默,声音因为刻意的压制而显得有些低沉:“你是……主治医生?”
这个个问题问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。
“这位许同志,可不止是主治医生那么简单。”
不等许默回答,周振雄已经大步走了过来。他身上那股军人的爽朗与感激之情溢于言表,宽厚的手掌重重拍在许默的肩膀上。
“实不相瞒,令姐送到医院的时候,情况……唉,京都各大专家都已经判了死刑。”
周振雄提起昨夜的惊心动魄,仍心有馀悸,“我知道秦同志事关重大,急得火烧眉毛,第一时间就去找了清大医学院的马文博教授,想请他老人家亲自出山。可马教授说他年事已高,这双手早就拿不稳手术刀了,便向我推荐了许同志。”
他赞许的目光落在许默身上,继续说道:“说实话,我一开始看许同志这么年轻,心里也是犯嘀咕。可没想到,许同志一进手术室,奇迹就发生了!令姐原本已经趋于直线的心率和血压,居然就那么稳下来了!昨晚那台手术,整整十二个小时,全靠许同志一个人力挽狂澜啊!”
周振雄这一席话掷地有声,将前因后果说得清清楚楚。
秦峰和秦野彻底明白了来龙去脉。
可正是因为明白了这份冲击才更加剧烈。
他们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个冷静得近乎冷酷的年轻人,和那个在和平村跟在姐姐身后沉默寡言的乡下混混联系在一起。
秦野的嘴唇动了动,他看着眼前这个气质早已脱胎换骨的男人,那个曾经熟悉又陌生的轮廓,下意识地问出了一句连自己都觉得突兀的话。
“你……考上清大了?”
许默的目光从病历上抬起,淡淡地“恩”了一声。
他似乎没有多馀的精力或意愿进行任何寒喧,只是公事公办地交代道:“她现在还没醒过来,icu外人不得入内,你们就在外面看看行了。”
说完他便不再停留,拿着病历夹转身,迈开长腿,径直朝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。
周振雄看着许默冷淡的态度,生怕这两位身份特殊的年轻人误会,连忙替他打圆场:“哎,这位小同志为了抢救令姐,鏖战了整整十二个小时,到现在眼都没合一下,他估计是太累了,你们多见谅,见谅啊!”
秦峰看着许默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,眼神复杂难明。
他沉默着没有说话。
秦野却顾不上那么多了。
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那面巨大的玻璃墙前,双手撑在冰冷的玻璃上,用力地朝里面望去。
病房里各种精密的仪器,闪铄着冷光,发出规律的滴滴声。
他的姐姐秦水烟,就静静地躺在那张白色的病床上。
她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,脸上戴着透明的氧气面罩,整个人脆弱得象一件易碎的瓷器。那张曾经明艳得能让整个沪城为之失色的脸,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。只有监护仪上那些平稳起伏的绿色波纹,在无声地昭示着她还活着。
秦野的眼框瞬间就红了。
他垂下眼死死咬着自己的后槽牙,用尽全身的力气,才没有让眼泪掉下来。他深深吸了一口满是消毒水味道的空气,鼻腔里酸涩得厉害。
他转过头声音嘶哑地对身后的秦峰说:“哥……姐昨天还打电话过来。她问我们想要京都什么特产……她说她给我们买了新出的军用手表,等我们回去就给我们……”
一句话没说完,声音已经带上了无法抑制的颤斗。
秦峰走过来,沉默地伸出手臂,用力拍了拍弟弟颤斗的肩膀。他将头抵在玻璃上,看着里面那个沉睡的亲人,声音压得极低:“多大人了还哭。姐要是醒了知道了,非得笑话你不可。”
秦野猛地抬手,用手背粗暴地揉了揉发红的眼框,硬生生把那股即将决堤的温热给逼了回去。
另一边,聂云昭和周振雄又低声交谈了几句,交代了一些关于安保和后续调查的事宜。等周振雄敬礼离开后,聂云昭才缓缓踱步过来。
她的脸色在医院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凝重。
她走到双胞胎兄弟身后,停顿了片刻。
“你们过来。”
秦峰和秦野转过身,跟着她走到了走廊角落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。
聂云昭的目光在兄弟二人同样憔瘁的脸上一一扫过,然后她压低了声音,问道:
“刚才那个年轻人……”
“是不是大宝和小宝的爸爸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