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清晨。
军区大院戒备森严,门口站岗的哨兵身姿挺拔如松,眼神锐利如鹰。
秦水烟报上秦峰和秦野的名字,又出示了探亲证明,才被放行。
穿过种着两排白杨树的大道,她在一栋灰色的办公楼前停下了脚步。
秦峰和秦野正在训练场上。接到通信员的传话,两兄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,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。
两人匆匆结束了训练,连作训服都没换,额上还带着一层薄汗,就急急忙忙赶到了会客室。
“姐!你怎么来了?”秦野性子最急,人还没到声音就先到了。
他一步跨进门,看见坐在椅子上、身形单薄的秦水烟,脸上立刻扬起一个璨烂的笑容。
秦峰跟在他身后,步伐沉稳。他的视线在秦水烟身上扫了一圈,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。
不对劲。
今天的姐姐,太安静了。
“出什么事了?”秦峰开门见山,声音低沉。
他拉开秦水烟对面的椅子坐下,秦野也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他旁边。
秦水烟抬起眼帘,目光平静地从两个弟弟身上扫过。他们穿着一身被汗水浸湿的军绿色作训服,年轻的脸庞被太阳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,眼神明亮,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。
真好。
这辈子,他们都还好好的。
她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涩,开门见山,声音平铺直叙,听不出任何情绪。
“我来,是想跟你们说一件事。”
“我想随军。”
“什么?!”秦野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,动作太大,带得木椅子向后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
他瞪大了眼睛,“姐,你怎么突然想要随军,上次你不是……”
“秦野。”秦峰冷声打断了他。
秦野这才悻悻地闭上嘴,重新坐了回去,但脸上依旧写满了疑惑。
秦峰的目光紧紧锁在秦水烟脸上,试图从她那平静无波的表情里,找出哪怕一丝开玩笑的痕迹。但他失败了。她的眼神,是认真的。
“姐,你知道随军的政策。”秦峰的声音很冷静,“按照正常情况,军人的家属里,姐姐是不能随军的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秦水烟点了点头,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,“但有特殊情况可以酌情处理。比如……父母双亡。”
“我们现在,父亲失踪,母亲去世。这种情况,符合特殊条例。只要你们去打报告,上面应该会批准。”
秦峰和秦野瞬间沉默了。
秦峰十指交叉放在桌上,用指节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,发出沉闷的“笃笃”声。
许久,他才缓缓开口,声音沙哑了几分:“姐,你想好了吗?”
“一旦进了部队大院,就等于进入了半封闭式管理,没有特殊情况,不能再象现在这样随意出入了。”他停顿了一下,锐利的目光直视着她,“你和许家那小子的事……”
秦水烟放在膝上的手,不易察觉地蜷缩了一下。
她抬起眼,迎上秦峰审视的目光。
“我打算和他分手了。”
秦峰敲击桌面的动作,停住了。
秦野的眼睛,则是在瞬间就亮了起来,那光芒,堪比正午的太阳。
“太好了!”他几乎是脱口而出,语气里的惊喜与雀跃根本不加掩饰。
不过,他随即又觉得不对劲。他姐和那姓许的小子,前段时间不还如胶似漆的吗?怎么说分就分了?这也太突然了。
秦野试探着往前凑了凑,小心翼翼地问道:“怎么了,姐?你们闹矛盾了?是不是那小子欺负你了?!”
他说着,眼神就凶狠了起来,下意识地捏了捏拳头,骨节发出“咔吧”的脆响。
秦峰也沉声附和:“要不要我找人去修理他一顿?”
然而,秦水烟只是摇了摇头。
她的脸上,显出一丝疲惫。
“跟他没什么关系。”
“就不能是……我不想继续了吗?”
秦野一听,顿时乐了。
他一拍大腿,眉飞色舞地说道:“行行行!姐,你想开了那可真是太好了!我就说那小子压根就配不上你!一个乡下的泥腿子,要文化没文化,要背景没背景,除了那张脸能看,还有什么……”
“砰!”
话还没说完,秦野的肋下就结结实实地挨了秦峰一记骼膊肘。那力道之大,让他疼得龇牙咧嘴,剩下的话全都堵回了喉咙里。
“你闭嘴!”秦峰压低声音呵斥道,同时狠狠地给他使了个眼色。
秦野被他这么一弄,也终于从那股“姐姐终于回头是岸”的狂喜中冷静了下来。他顺着秦峰的视线,重新看向秦水烟。
这一看,他整个人都僵住了。
只见秦水烟不知何时已经垂下了眼帘,长而浓密的睫毛象两把小小的刷子,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。而就在那片阴影的边缘,有晶莹的、细碎的光点,正在微微闪铄。
她的眼角,是湿的。
秦野彻底慌了神,一时间手足无措。
“姐……怎么了?你……你不是想分手的吗?”他的声音都结巴了,“那你为什么……你别哭啊……”
他不说还好,这一说,就象是打开了某个失控的开关。
秦水烟什么都没说,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,冲了过来。
她没有扑向任何一个人,而是张开双臂,将面前的两个高大挺拔的弟弟,用尽全身力气,紧紧地抱在了怀里。
她的脸,深深埋进他们带着皂角气息的军装里,那坚硬粗糙的布料,硌得她脸颊生疼。
“哇——”
她放声大哭。
秦峰和秦野彻底懵了。
他们下意识地收拢手臂,将怀里那具纤瘦而剧烈颤斗的身体抱紧。
姐姐的眼泪滚烫,迅速濡湿了他们胸前的衣襟,那灼人的温度,烫得他们心脏都跟着一阵阵抽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