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水烟的心,一寸寸往下沉。
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,再次落向那个还在悄声抹泪的老太太。
这个老人已经承受了太多。孙子昏迷不醒,至今生死未卜。现在,她唯一的孙女也命悬一线。
秦水烟无法想象,如果桃子再出什么事,这个家,这个老人,要怎么撑下去。
她喉头发紧,涩得厉害。
“你们吃过晚饭了吗?”
许巧愣了一下,摇了摇头,嘴唇翕动了一下。
“……还没。”
从早上到现在,她和奶奶就一直守在这里,分秒不敢离开。心被焦灼的火焰炙烤着,哪里还记得饥饿是什么滋味。
“我去给你们买点吃的。”
秦水烟当机立断站起身。
她拉起还愣在一旁的顾清辞,“清辞,你跟我来。”
两人沿着昏暗的楼道向下走。
镇上唯一的国营饭店,到了这个点早已过了饭口,只剩下几个昏昏欲睡的服务员在收拾桌子。
秦水烟走到柜台前,用票点了两碗阳春面,又要了两份馄饨打包。
等待的间隙,两人坐在角落一张油腻腻的木桌旁。
面条很快就端了上来,清汤寡水,上面飘着几星葱花和几滴可怜的油花。
秦水烟拿起筷子,沉默地挑起一筷子面,吹了吹,然后送进嘴里。
她吃得很快,却不狼狈。
顾清辞看着她,心里那股紧绷的弦,不知不觉就松懈了几分。
好象只要有秦水烟在,天就塌不下来。
“清辞。”秦水烟咽下嘴里的面条,抬起头,那双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漆黑的眼眸,静静地看着她,“我今晚肯定要留下来守夜的。”
顾清辞立刻点头,嘴里还塞着面条,含混不清地说:“窝也留下!”
“你一个人先回去吧。”秦水烟的语气很平静,“趁着现在天还没全黑透,路上多少还能看清。再晚一些,你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。”
顾清辞把嘴里的面用力咽下去,头摇得象拨浪鼓。
“我不走!”她的声音不大,却异常坚定,“我留下来陪你!多个人,好歹也能搭把手。”
秦水烟定定地看了她几秒钟。
顾清辞被她看得有些发毛,却还是倔强地挺直了背脊,迎着她的视线,没有半分退缩。
良久,秦水烟的唇角,极轻地向上牵动了一下。
那不是一个标准的笑容,更象是一片被风吹皱的湖水,转瞬即逝。
“好。”
她只说了一个字。
然而就是这一个字,让顾清辞的心瞬间落回了实处。
秦水烟垂下眼帘,继续吃着碗里的面。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浓密的阴影,遮住了她眸底所有翻涌的情绪。
谢谢你,清辞。
这句话,她没有说出口。
说实话,她也快撑不住了。
她心慌得厉害。
她需要一个人陪着。
哪怕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,什么也不做,也能让她感觉到,自己不是孤身一人在战斗。
回到病房时,打包好的馄饨还冒着腾腾的热气。
秦水烟小心翼翼地端到老太太面前。
“奶奶,您先吃点东西吧。人是铁饭是钢,您不吃饭,怎么有力气照顾桃子?”
老太太浑浊的眼睛转向她,嘴唇哆嗦着,却摇了摇头:“孩子……我吃不下……”
“您多少吃一点。”秦水烟把搪瓷勺子塞进她干枯的手里,语气不自觉地放柔,“您要是不吃,桃子醒了看到您这样,该多难过?”
许巧也走过来,轻声劝道:“是啊奶奶,烟烟说得对。您得保重自己的身子。”
在两个年轻姑娘的轮番劝说下,老太太终于不再固执。她颤巍巍地拿起勺子,舀起一个馄饨,吹了又吹,才慢慢送进嘴里。
温热的食物滑入空荡荡的胃里,似乎也带来了一丝暖意和力气。
老太太的眼泪,又一次无声地滑落下来,滴进碗里。
这一夜,格外漫长。
时间仿佛被拉成了一根无限延长的丝线,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满了煎熬。
病房里没有钟,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,提醒着夜的深沉。
顾清辞到底年轻,熬到后半夜,脑袋已经一点一点的,靠在墙上睡了过去。许巧也趴在床边,在极度的疲惫中陷入了浅眠,却依旧保持着警剔,桃子稍有动静,她就会立刻惊醒。
只有秦水烟,始终清醒着。
她就那么静静地坐在小凳子上,目光一瞬不离地盯着病床上的孩子。
她用温水浸湿了毛巾,一遍又一遍地给桃子擦拭着滚烫的额头、脖颈和手心,试图用这种物理方式,带走哪怕一丝一毫的热度。
桃子的呼吸依旧急促而滚烫,小小的身体在被子下偶尔会不受控制地抽搐一下,嘴里不断地发出含混不清的呓语。
“哥哥……”
“冷……哥哥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