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行一这份气度,尤如顽石,沉沉压在每个人心头。
远比刚才那惊天动地的碰撞,更让人心神震动。
片刻的沉寂之后,是骤然爆发的、更加狂热的声浪!
不再是单纯的胜负之争,而是对李行一这份胸襟气魄的由衷敬佩。
“李师兄!”
“李师兄!”
不知是谁先喊了出来!
紧接着,这呼喊汇聚成洪流,响彻云霄。
许多弟子,无论之前支持谁,此刻看向李行一的目光都充满了炽热的崇敬。
就连看台高处那些素来威严的长老们,也纷纷颔首,眼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赞许。
玄诚子端坐主位,面色沉静地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弟子。
听到“认输”二字时,他心头确实猛地一沉,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和惋惜掠过。
但此刻,听着李行一那番坦荡磊落的话语,玄诚子眼中那点残留的阴霾彻底散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欣慰。
实力固然重要,但能撑起天玄宗未来脊梁的,正是这份胸襟与格局!
掌门人选,果真是没有选错!
林凡拄着剑,看着被无数敬仰目光包围的李行一,听着那山呼海啸般的“李师兄”……
心中没有半分被轻视的不快。
他承认,自己确实还有剑丸这张搏命的底牌未用,但代价难以预料。
李行一看出来了,更选择了最体面、也最大程度保全他林凡的方式结束这场对决。
这份心思和担当……
林凡默默吸了口气,压下翻腾的气血,将这份认可记在了心底。
执事长老宣布了最终结果。
演武场在久久不息的议论和赞叹声中缓缓散去。
林凡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,一步步挪到盘口。
不论如何,灵石不能丢!
管事执事抬眼看见是他,脸上立刻堆起无比复杂的笑容,有惊叹,有敬畏,也有一丝肉痛。
“林师弟!恭喜,恭喜啊!”
管事执事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斗,飞快地拨拉着算筹,将一大堆亮晶晶的灵石推到他面前。
丝毫没有脱离带水……
整整一万一千颗下品灵石,在柜台堆成了一小座光晕流转的山。
林凡下注的一万本金,加之那微薄得几乎可笑的利润——一比一点一的赔率,只赢了一千灵石。
管事执事搓着手,赔着笑。
“林师兄神威盖世!只是……咳,您后面赢得实在太……太理所当然了,赔率嘛,就……就一路跌下来了……”
他生怕这位爷嫌少。
林凡只是点点头,没说什么。
他默默地将这些灵石收入自己的储物戒指。
走出盘口大门,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。
他辨认了一下方向,朝着剑峰走去。
回剑峰的路,似乎比来时更长了。
沿途遇到的弟子,无论认识与否,目光落在他身上时,都变得截然不同。
不再是之前的审视、好奇或仅仅是对新晋强者的敬佩。
那些目光里,多了一种更深沉的东西——钦佩。
几个原本在路边说话的剑峰弟子,远远看见林凡的身影,立刻停下了交谈,下意识地让开道路,站直了身体。
有人嘴唇动了动,似乎想喊一声“林师兄”,最终却没发出声音,只是用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。
那眼神,象是在看一座沉默的山峰。
林凡能清淅地感受到这些变化,但他没有精力去回应。
身体的疲惫和经脉的抽痛一阵阵袭来,他只想尽快回到自己的地方。
他微微低着头,专注地看着脚下的路,一步步,缓慢却稳定地向着剑峰方向移动。
剑峰依旧孤峭冷清。当林凡终于踏上熟悉的石阶,走进自己的小院时,一道身影已经等在了那里。
云澈背对着院门,正望着远处翻滚的云海。
听到脚步声,他转过身,脸上没什么表情,眼神却格外炽热……
上上下下将林凡扫了一遍,尤其在看到他胸前尚未干涸的血迹和惨白的脸色时,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。
“不错,在李行一全力出手下,还能活着!”
云澈和其他人不一样。
他拍了拍林凡的肩膀,还故意大力了点。
林凡扯了扯嘴角,想笑一下,却牵动了伤处,疼得吸了口冷气。
“怎么,盼着我死啊?”
“别死,过几天还要去见一人!”
云澈说的直接。
“谁?要去见谁?”
林凡没忍住,好奇问道。
云澈说完,不等林凡反应,身形一晃,如同融入山风,瞬间消失在小院中。
林凡望着云澈消失的方向,疲惫地闭上眼,又缓缓睁开。
莫明其妙……
他拖着脚步走进简陋的屋子,盘膝坐到蒲团上。
丹药入口,化作一股暖流,艰难地滋润着干涸撕裂的经脉。
他缓缓调整着呼吸,将纷乱的思绪压下。
难不成?
真是见那云瑶?
……
次日,天玄宗主峰议事大殿。
殿内庄严肃穆,檀香袅袅。
玄诚子端坐主位,面容平静无波。
下方两侧,各峰峰主依次落座。
气氛有些沉凝。
“今日召集诸位。”
玄诚子目光扫过众人,声音平稳地响起。
“是为林凡此子。大比之上,其表现诸位有目共睹。以炼气之身,力战行一,虽力竭而显颓势,然其剑意之精纯,心志之坚韧,实为罕见。依宗门规制,当擢升为真传弟子。”
他的目光转向左手边空着的席位。
“云澈师侄执掌剑峰,按例,剑峰弟子若晋真传,应由其收录门下。然云澈师侄辈分尚浅,暂未开山收徒。”
玄诚子顿了顿,看向其他几位峰主。
“不知诸位峰主,可愿将此良才收入门下,悉心教导?”
话音落下,大殿内陷入一片更加深沉的寂静。
丹青峰峰主,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,捋着长须,眼皮半阖着,仿佛神游天外。
三兴峰主是个面色赤红的中年人,此刻正低头专注地看着自己保养得极好的手掌,象是上面突然开出了一朵花。
青阳峰主则端起手边的灵茶,慢条斯理地吹着浮沫,发出轻微的声响。
没人说话。空气仿佛凝固了。
玄诚子目光平静地掠过一张张沉默的脸,再次开口,声音里听不出情绪。
“诸位峰主,意下如何?”
又过了几息难熬的沉默。
终于,坐在最下首的一位峰主,象是承受不住这沉默的压力,清了清嗓子,打破了僵局。
“掌门师兄,此子战力,确乎惊人,炼气之中,堪称翘楚。只是……”
他话锋一转,语气带着谨慎的斟酌。
“其灵根资质……五行驳杂……此乃天生桎梏。古籍有载,此类灵根者,破境筑基,千难万难,万中无一啊!”
这话象是一把钥匙,打开了无形的锁。
旁边另一位峰主也顺势接口,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,也象是在说服自己。
“正是此理。真传弟子,乃宗门未来砥柱,耗费资源甚巨。若……若终其一生止步炼气,岂非……岂非空耗?”
“五行废灵根……”
又一位峰主的声音响起,更直接,也更冰冷。
“筑基无望。再强的炼气,终究是炼气。真传之位,岂能轻授?若开此例,宗门规矩何在?弟子之心何以安?”
“废灵根”三个字,象带着倒刺的钩子,狠狠扎进寂静的空气里。
玄诚子看着下方。
那些峰主们避开他的目光,或垂首,或望天,或盯着茶杯。
理由冠冕堂皇,内核却赤裸裸地摆在明面上……
林凡,五行废灵根,筑基无望。
一个注定无法突破大境界的弟子,再惊才绝艳,在他们眼中,也只值得一声叹息,不值得投入真传的资源与名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