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日悬在天上，一动不动。
那光不是太阳的光，而是死后的光，冷、硬、没有温度。
荒原上的风像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，吹过一片片裂开的石地，发出细碎的沙响。
林枭盘坐在一块巨石上，整个人像被黑雾包裹。
魂体半虚半实，形如影子，但那影子却有呼吸的节奏。
他的眼睛是闭着的，神识沉进了识海。
那是一片比夜更深的虚空。
三天，他没有动过。
三天里，天地都像屏住了气。
在那一片寂静里，他的意识里，回荡着经文的残声。
那部经，不是修炼用的术法，而是天地的骨。
“经已成，但道未立。”
他在心里轻声说。
“要让天地承认这条路，我得先走出第一个脚印。”
他睁开眼。那一瞬间，黑焰在瞳中点燃。
魂识开始外放，像潮水一样向外扩散。
荒原无声，但死气浓得几乎能凝成雾。
那是这片世界唯一的“灵”。
不同于修仙界的灵气，这股力量更像腐败的气息，冷得刺骨。
可林枭知道——那里面藏着“魂息”。
“万物有魂，死亦不散。”
他低语着，伸出手，一缕魂识探入那死气中。
一瞬间，像是有无数怨声从泥土里涌出。
它们没形没影，只有撕裂的念头和被吞噬的愤怒。
死魂被拉扯过来，化成一条模糊的影子。
那影子一接触他的魂识，就发出刺耳的嚎叫，拼命反咬。
林枭闷哼一声，眉心魂光剧烈晃动。
那感觉像被千万根针扎进脑海，痛得几乎失控。
“……还真是野得狠。”
他咬紧牙关，声音冷冷的。
体内的魂焰忽然燃起，一寸寸反卷，将那条死魂包裹。
黑焰烧得很慢，不是吞噬，而像是炼化。
死魂在其中挣扎、扭曲、碎裂，最后变成一缕柔和的魂息，被他吸进体内。
那魂息流进识海，撞在那团微弱的“魂胚”上。
“咚——”
就像一滴雨落入深井，泛起一圈圈光晕。
林枭微微呼出一口气。
那团魂胚的亮度比先前强了一点，但也就一点。
“看来路还长。”他低声道。
但他没有停下。
他一遍又一遍地吞噬、炼化。
死魂的数量远比他想的多，整片荒原像是埋着无数古老的尸梦。
每吞噬一缕，就像在泥沼里挣扎一次。
有几次，他几乎被那股阴意反吞，魂光都开始变得不稳。
有时候，他甚至会看见幻象。
有个声音在耳边嘶吼：“你也会死的！你也是魂！”
林枭面无表情，只是淡淡回应：“我知道，但我和你们不一样，我——还是魔尊！”
然后将那声音一点点熄灭。
每一次炼化之后，体内那团魂胚就更凝实一些。
但他依旧能感觉到它在抖。
像初生的火种，稍有风吹，就会灭。
荒原上的风越来越大，死气卷起的沙像细针。
林枭没有动，仍坐在原地。
魂焰在他周围形成一道淡淡的圆环，既像防御，也像阵。
“魂若无根，何以为我。”
他喃喃地说。
下一刻，他双手合拢，一缕魂识在掌心凝聚。
黑焰一点点亮起，慢慢形成了一个小小的“魂印”。
那是他以魂识刻出的“命印”。
这印，不在肉身，而在魂体中。
它代表着他的存在，是魂道的第一个印记。
当那印刻完，整片荒原的游魂同时躁动。
远处的阴流突然像活过来一样，朝他汇聚。
一只魂兽从黑雾里扑出。
那东西像狼，又像人，浑身由死气凝成。
它的吼声带着数十个怨灵的哭号。
林枭站起来，眼神冷得像刃。
掌中黑焰一闪，化成魂刃。
他没有花哨的动作，只是一挥。
空气没声音，魂兽就被一分为二。
断裂的魂息被焰光一卷，全数吞入。
“魂息入体，识力自生。”
他低声道。
那魂胚的光更稳了一些，开始有了微弱的旋转。
那不是魂轮的迹象，而只是魂胚在“呼吸”。
林枭知道自己离突破还远。
但这一丝变化，意味着他终于“稳”住了。
又有游魂扑来。
一个、两个、十个。
他没有停，魂刃横扫，黑焰如潮。
那些魂影在焰中燃烧，惨叫着崩散。
他们的力量，被一点点炼成纯粹的魂息，汇入林枭的魂胚中。
疼痛一波接一波。
每吸收一次，识海都像被烈火灼烧。
可他没有退，这是他证道的必经之路。
时间流逝。黑日的光线越来越暗。
当风终于停下来的时候，荒原上已经一片死寂。
林枭缓缓坐下。
他体内的魂胚像一轮暗月，微微发光。
那光不强，但在无边的死气里，极其清晰。
“魂胚……稳了。”他低声说。
语气平淡，却带着一种久违的满足。
他抬起头，看着天上那颗黑日。
“也罢，先走到这一步。”
“魂胚中期……不算快，还不够。”
他手指一动，掌心那道魂印闪了一下。
一丝魂息溢出，化作几道细小的魂丝，缓缓飘向四方。
那是他的探识，用来探查荒原之外的气息。
一阵莫名的颤动从极远的方向传来。
像是有什么在回应。
林枭皱了皱眉。
“……有东西，在看我？”
他闭上眼，识海微震。
隐约间，他看见一道巨大的阴影，仿佛悬在天空。
那不是魂，而像是一种“意志”。
冷、神圣，却带着审视的目光。
他睁开眼，黑焰瞬间压下所有外放的魂息。
“原来如此……这片天地，也不是完全死的。”
“神权吗？有意思……”
风再度吹起。
黑焰在他周围缓缓燃烧，照亮一小块荒原。
他静静坐下，开始继续炼魂。
天幕深处，那颗黑日颤了颤，像被什么触动。
远方的圣殿中，祭司惊醒。
他抬头，看见夜空裂出一道黑纹，像有某种存在在低语。
“……死者的界域，被撼动了。”
祭司喃喃道。
而在万里之外的荒原深处，林枭缓缓睁开眼。
那双眼，深得像是能吞掉光。
“路，才刚开始。”
他低声道，语气平静，却有火在其中跳动。
黑焰轻轻一闪，他再次闭上眼。
天地归寂，唯有那点魂光在荒原上闪烁，
像是新的生命，在死界中诞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