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他们位于市中心高层公寓的那个被称为“家”的私密空间,吴所畏几乎是立刻踢掉了脚上束缚的皮鞋,将自己像一袋失去支撑的沙包一样,重重地摔进客厅那张宽大柔软的沙发里,发出一声长长的、带着彻底放松意味的叹息。
“我的天……你家吃完那顿饭,感觉精神消耗比在公司连开三天战略研讨会还要大。”他把脸埋进散发着阳光味道的柔软抱枕里,声音闷闷地传来,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,“你爸那气场,简直能自动生成低气压带,在他面前,呼吸都得计算一下频率。”
池骋跟在他身后,将两人的外套挂好,走到开放式厨房的岛台边,动作熟练地用咖啡机现磨了两杯浓缩咖啡,然后又兑入适量的热水,调成两杯温度适中的美式,这才端着走过来,将其中一杯递给瘫成一团的吴所畏。他自己则在吴所畏身边坐下,长臂一伸,便将那个散发着怨念气息的家伙捞了过来,让他更舒服地靠在自己怀里,然后空出一只手,力道适中地按揉着他紧绷的太阳穴。“应付得不错。”他言简意赅地评价,声音低沉而平稳。他清楚地知道吴所畏今晚在面对自己父亲时承受了多大的压力,也更看到了他表现出色的应对和不卑不亢的态度。
吴所畏闭着眼,享受着他难得的、带着安抚意味的服务,鼻尖萦绕着咖啡的醇香和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。过了一会儿,他才缓缓睁开眼,仰起头,看着池骋在客厅暖黄色灯光下显得比平日里柔和了许多的下颌线条,带着点不确定的希望,轻声问道:“你说……你爸他,今天晚上,是不是……好像……似乎……也许……没有那么不喜欢我了?”他用了好几个不确定的副词,小心翼翼地求证着。
池骋低头,对上他带着探寻和一丝脆弱的目光,手指依旧在他太阳穴处缓慢地画着圈。“他一直知道你的能力。”他语气平淡地陈述着一个事实,仿佛这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。当初吴所畏能在他身边留下来,并且让他心甘情愿地许下婚姻的承诺,凭借的从来就不仅仅是感情和冲动,更有他自身那种野草般顽强的生命力、敏锐的头脑和不肯服输的韧性。这些,精于算计人心的池父,不可能看不到。
吴所畏怔了怔,随即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。他沉默地喝了一口咖啡,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,带来一丝暖意和清醒。他放下杯子,转过身,正对着池骋,表情变得异常认真:“池骋,其实,我最该感谢的人,一直都是你。”他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真诚,“如果不是你当初看出我那点不成熟的想法,鼓励我,支持我,甚至在我最需要的时候,毫不犹豫地拿出钱来,帮我成立公司,给我找资源,打通关系……我可能到现在,还只是一个找不到人生方向、靠着点小聪明混日子的吴所畏,根本不可能有底气坐在你爸面前,跟他谈论什么核心竞争力和商业模式。”
是池骋,第一个看到了他隐藏在玩世不恭外表下,对空间、对设计、对创造美好事物的那份敏感与热爱;是池骋,鼓励他将这份兴趣和天赋转化为可以为之奋斗终身的事业;是池骋,在他人生最重要的十字路口,为他点亮了前行的路灯,并在他最需要支撑的时候,提供了最关键、最实质性的助力,不仅仅是金钱,更是那种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庞大的资源网络。
池骋深邃的目光凝视着他,里面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。他伸出手,不是去拿咖啡杯,而是用指腹轻轻抚过吴所畏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,动作带着一种罕见的、极致的温柔。“是你自己,”他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,“抓住了我递给你的机会,并且,做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好。”他从不居功,也吝于表达,但他每一个深思熟虑的决策和坚定不移的行动,都是最铿锵有力的支持和认可。
“池骋,”吴所畏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,猛地从池骋怀里坐直了身体,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和郑重的神色。他伸手从自己居家裤的口袋里,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两张崭新的名片,将其中一张,郑重地递到了池骋面前,“你看,这个。”
池骋有些疑惑地接过那张质感特殊的卡片。名片采用了极简主义的设计风格,材质是他们设计自己生产并引以为傲的、带有细微植物纤维纹理的环保再生纸,触手温润,带着一种独特的生命感。名片上面,简洁有力地印着几行字:
weiwei 设计 weiwei desig
吴所畏 wu suowei
池 骋 chi cheng
“我前几天刚让设计师做的,今天才拿到成品。”吴所畏看着他,眼睛亮得像落入了星辰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,“虽然公司日常运营主要是我在管,琐事也都是我在处理,但是,‘weiwei设计’从无到有,你池骋,从来都是不可或缺的创始人之一。你的名字,应该和我的,一起印在这里,并肩而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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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他的宣告,他的认同,他的仪式感。他将池骋的名字,正式地、并肩地、以一种具有象征意义的方式,镌刻在了他倾注了所有心血和梦想的这份事业之上,向外界,也向他们自己,确认着池骋在这个他一手打造的世界里,无可替代的地位和贡献。
池骋垂眸,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张轻薄却仿佛重若千钧的名片上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凹凸的印刷字体,尤其是在“联合创始人”那五个字上,流连了许久。他早已习惯了站在权力顶峰,习惯了那些闪耀着资本和权势光芒的、令人敬畏的头衔,但手中这张看似朴素无华的名片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、直击心灵的力量。这代表着,在吴所畏奋力开拓的这片新天地里,为他预留了最核心、最重要的位置,这是一种超越了情感联结的、更深层次的归属感和认同感。
他抬起眼,目光如同最深沉的夜空,牢牢锁住吴所畏带着期盼和一丝忐忑的眼眸,那里面翻涌着几乎要满溢出来的、深沉如海的情感。他没有去接那张名片,而是伸出手,捧住了吴所畏的脸颊,然后,深深地、近乎虔诚地吻了上去。
这个吻,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带着欲望、霸道或戏谑的亲吻,它缓慢、深入、带着一种郑重的、确认般的意味,仿佛在签署一份此生最重要的契约,用最亲密的方式,确认着彼此在对方生命和事业中,那独一无二、不可动摇的位置。
一吻结束,两人额头相抵,鼻尖轻触,温热的呼吸暧昧地交融在一起,不分彼此。
“好。”池骋低声应道,声音因为刚才的亲吻而带着一丝性感的沙哑。他将那张名片仔细地、如同对待什么珍贵信物一般,收进了自己贴身衬衫的口袋里,紧贴着心脏的位置。“以后,如果需要我出面洽谈重要的合作或者会见关键供应商,我会带上……我们的名片。”
吴所畏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无比灿烂、毫无保留的笑容,那笑容仿佛汇聚了世间所有的光亮,足以驱散任何阴霾。他欢呼一声,再次扑进池骋坚实温暖的怀抱里,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住他,仿佛要将自己融入对方的骨血之中。
窗外,是都市璀璨如星河般的万家灯火;窗内,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、温暖宁静的天地。他们拥有彼此,拥有共同开创的事业,拥有一个由他们亲手设计、共同打造、名为“家”的、可以抵御世间所有风雨的温暖港湾。前方的道路或许依然会有荆棘和挑战,但只要他们携手并肩,同心协力,便真的可以,无所畏惧。这,就是属于他们的,稳稳的幸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