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窖之外,夜色依旧浓重,但黎明前的黑暗,往往孕育着最激烈的爆发。
京城依旧暗流汹涌,各方势力蠢蠢欲动。
而在这方寸之间的隐秘之地,两颗曾经被迫疏远的心,因着共同的秘密、共同的担忧与共同的目标,前所未有地紧密靠在了一起。
前路依旧布满荆棘,但至少此刻,他们不再孤独。
慕知柔靠在萧珩怀中,感受着他强健的心跳和温暖的体温,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。兄长的“背叛”是假,萧珩的“昏迷”是假,这巨大的反转冲垮了她连日来的绝望,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更加沉重却也更加坚定的决心。
为了兄长,为了萧珩,为了这混乱的世道能有一线清明,她必须更加坚强,更加谨慎。
“好,”她轻声应道,声音虽轻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,“我听你的。我们……从长计议。”
夜色深沉,但地窖中的微光,却仿佛照亮了前路的一角,虽然依旧朦胧,却已不再是一片漆黑。一场更大的风暴,正在酝酿,而这一次,他们决定携手,主动迎向那未知的惊涛骇浪。
南疆王都,张灯结彩,鼓乐喧天。
南疆王子慕容承瑾迎娶西疆郡主顾千澜的大婚盛典,成为了这片土地上最引人瞩目的盛事。
这桩联姻,牵动着大亓、西疆、南疆三方势力的神经,空气中弥漫的喜庆之下,是暗流涌动的权谋与算计。
慕容承瑾身着南疆王室传统的赤色婚服,金线绣着繁复的蟠龙与祥云纹样,衬得他原本清俊的容颜更多了几分王族的尊贵与疏离。
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,应对着往来宾客,举止从容,风度翩翩,任谁也挑不出错处。唯有在无人注意的间隙,那眼底深处才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与疲惫。
新娘顾千澜,则是一身融合了西疆与大亓风格的嫁衣,火红的锦缎上以金线银丝绣着翱翔的鹰隼与绽放的雪莲,华丽而张扬,正如她本人。
凤冠下,蜜色的肌肤,浓眉大眼,鼻梁高挺,唇色饱满,自带一股草原儿女的飒爽与野性之美。她隔着摇曳的珠帘,偷偷打量着前方那个即将成为她夫君的男子。
她自幼随父征战,见惯了西疆儿郎的粗犷豪放,也见识过大亓世家公子的文雅风流,却从未见过如慕容承瑾这般的人物。
他不像西疆男子那般锋芒毕露,也不似某些大亓文人那般柔弱,他像一块温润却坚硬的美玉,沉静如水,却又仿佛蕴含着深不可测的力量。
那日他来西疆大营商议婚期,面对父王的审视与隐隐的威压,他不卑不亢,言谈举止间透出的气度与智慧,竟让她生平第一次,在一个男子面前感到了几分……无措,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好奇与悸动。
婚礼的流程繁琐而冗长。直到深夜,喧嚣才渐渐散去。
布置得喜庆奢华的婚房内,红烛高燃,映得一室暖融。
顾千澜自己扯下了盖头,端坐在床沿,看似镇定,微微蜷起的手指却泄露了她内心的紧张。
她不是寻常闺阁女子,不懂那些矫揉造作的羞涩,她只是在想,这个看似温和,实则让她看不透的南疆王子,究竟会如何对待她这个代表着西疆利益的“礼物”。
慕容承瑾挥退了侍从,室内只剩下他们二人。他走到桌边,倒了两杯合卺酒,端着酒杯走向她,步伐沉稳。
“郡主,今日辛苦了。”他的声音温和,听不出太多情绪,将其中一杯酒递给她。
顾千澜接过酒杯,仰头看着他,直截了当地问,带着西疆郡主的坦率与试探:“慕容承瑾,你我都知道,这场婚姻意味着什么。你娶我,是为了南疆;我嫁你,是为了西疆。我们之间,可有半分真情可言?”
慕容承瑾闻言,并未动怒,也没有丝毫被冒犯的神情。
他看着她明亮而直接的眼睛,唇角甚至牵起一抹极淡的、近乎无奈的弧度:“郡主快人快语。政治联姻,确实难言真情。但既已成婚,你便是我的王妃。在我能力范围内,我会给予你应有的尊重与……庇护。”
他没有许诺虚无缥缈的爱情,却给出了一个务实而郑重的承诺。这反而让顾千澜心中微微一动。
她见过太多虚情假意、夸夸其谈之辈,慕容承瑾的坦诚,倒让她觉得有几分……可靠?
她与他交杯,饮下合卺酒。酒液辛辣,一如她此刻复杂的心情。
婚后的日子,平淡中透着微妙。
慕容承瑾并未冷落顾千澜,反而待她颇为周到。
他会记得她饮食习惯上与南疆的差异,特意吩咐厨房准备一些西疆风味的菜肴;会在她因南疆潮湿闷热的气候感到不适时,命人送来特制的祛湿安神的香囊;会在她练习西疆弯刀时,静静在一旁观看,偶尔在她收势不稳时,会不着痕迹地扶她一下,并温和地提示南疆武学中一些关于发力与重心的技巧,往往能让她豁然开朗。
他就像一个最称职、最温和的夫君,举止有礼,关怀备至,却总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纱,让人无法真正触及他的内心。
这日,顾千澜在王宫花园里练习骑射,南疆也是尚武之地,王庭有专门的小型马场。她策马奔驰,挽弓搭箭,箭矢嗖嗖地射中远处的靶心,引来侍从们一阵低低的喝彩。
她得意地勒住马缰,回头望去,却见慕容承瑾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的亭子里,正静静地看着她。
他今日未着王袍,只是一身简单的月白色常服,墨发用一根玉簪松松挽着,少了几分王族的威严,多了几分文人般的清雅。
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,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,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不真实的美好。
顾千澜驱马走近,跳下马来,额角还带着细密的汗珠,脸颊因运动而泛着健康的红晕:“我射得如何?”